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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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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思遠又急速伸出另一只手托住了思夏的頭,免得她挨磕後變得更笨。

這下,兩個人緊緊貼在了一起。

他們能聞到彼此的呼吸聲,看清彼此睫毛的根數,一根、兩根、三根、四根……

思夏的心跳猛然加速,臉燒得似是要掉一層皮,不用她照銅鏡也知此刻一張臉紅得如同蒸熟的河蟹。

上頭的人定然也是慌張到不行,以致忘記了起身。思夏傻楞著,竟是忘了催他起身,淩亂在緊張中。看他正正看著自己,透過那黑色的瞳仁,她看到有一個面色不佳的自己,一時像是坐在甕中被火烤,一時又覺著墜入冷水中被冰凍。

兩人挨得近,氣息交纏在一起,卻是交纏得也不順暢,因為誰也不敢放松地大口喘氣。

思夏的手不自覺地發了麻,抵在他胸膛,卻被他結實又迅疾的心跳驚到了。她也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極快,一下兩下,譜出聲勢浩大的緊張與不安。她的心似是要跳出腔子來。

一咬牙,她手上用力推他,卻推不動。張思遠迅速眨了兩下眼,並未起身,而是翻身一倒,和她並排躺在了一起。

望向長空,幾枝桃枝遮住了暧暧流雲,日光柔而亮。

直到馬兒又打了個鼻響,他們才有所動彈。

思夏的臉不紅了,心也跳得不比方才快了,撐地而起,免得再躺下去著了涼。

張思遠比她動作快,率先起身,又拉她起來,看到她露出的肩頭時,又正人君子地背過身去,催道:“你趕緊把衣裳理好,免得有人過來看見。”

思夏那張臉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樣,“唰”一下就變成了喜慶的顏色,慌裏慌張地用手先捂住肩膀,又迅速背過身去,一邊整理衣裳,一邊賊兮兮地小心回頭看他,別偷看!

張思遠正背著手擡頭看天,此時流雲已散,日光更加亮了。

他聽到身後沒了窸窸窣窣的聲音,便問:“你理好沒有?”

思夏氣氣囔囔道:“背上全是土!”後背的土夠不著。她再擡頭,看他原本幹凈的緋色瑞錦紋袍子變得臟汙,好意提示道,“阿兄身上也是。”

張思遠回頭,看她正費力地扭脖子,兩手全背過去在努力地清除粘在衣服上的土。

灰塵除不幹凈,她又著急,這無可奈何地的樣子當真可愛極了。他走過去:“我幫你。”

到底是沾在衣服上了,拍完之後,細看之下,衣服還是臟的。給她清理了一下,他便把後背留給了她,思夏知恩圖報,給他也拍了拍土。

回去的時候思夏不上馬,又要和他貼在一起了,挨那麽近,她心裏發毛!

“你磨蹭什麽呢?”

思夏再次紅了臉。咬著唇獨自走,卻是身形一歪,剛才真的扭到了腳踝,站著拍土時不要緊,這時一用力,才知道是真疼。

“怎麽了?”

思夏左腳著地,右腳慢慢擡,要活動一下。誰知越動越疼,疼到蹙眉。

“崴腳了?”

思夏不確定地點了點頭。

“嚴不嚴重?”不待思夏回答,他又說,“除了鞋襪,我看看。”

思夏驚恐地看著他。

“你胡思亂想什麽。有樹擋著,即便有過路人也不會發現。”說著,他已經按著她坐了下來,“以前初學擊鞠時經常崴腳,我和太醫署的人學過正踝骨。你別耽誤事,傷得重了得叫人擡你回去。”

思夏被最後這句話嚇到了,崴個腳變瘸那可太不值了,趕緊乖順地把左腳鞋襪除了。

張思遠看到那白嫩的小腳時頓了頓,隨即眼神猛眨兩下,細細看了看,沒有腫脹和淤青。

他修長的手摸上她的腳時,明顯感覺她哆嗦了一下。他撩起眼皮看她緊緊攥著手,囑咐了一句“放松”,之後握著她的腳慢慢轉,轉了半圈,思夏又哆嗦了一下。

“疼得厲害嗎?”他惴惴不安地問。

“微痛,踩地時會更疼一些。”

他捏著她的腳又慢慢轉了一圈,沒有聽到骨頭的響動,這才放心:“好在是輕微扭傷,有個七八日能恢覆。”又扶她起身,“趕緊回去,先冷敷。”

“哦。”

他翻身上馬,調轉馬頭,一個側彎身,右手攬住她的細腰,用力一撈,思夏便上了馬。

她莫名緊張起來,隨後揪出袖管裏的帕子遮住了臉——大庭廣眾之下,她與張思遠共乘一騎,讓別的小娘子認出來,她還有舒心日子嗎?

一路馬蹄嘚嘚到了家,思夏這次不敢跳馬了,真怕把左腳摔沒了,只好紅著臉等著被他扶下來。

偏偏他跳下馬,背過身去。

今日對思夏來說就是各種不順。張思遠大約是覺著馬跑累了,沒把馬停在門口上馬石旁,而是直接停在了馬廄旁,可這裏卻沒有上馬石,管馬的仆役行過禮後便說要去修那輛車轅裂口子的車,先告退了。

此處沒人搬杌子來,思夏只得求張思遠幫忙,認真且有禮地叫了一聲:“阿兄。”

她阿兄“嗯”了一聲。

思夏臉黑了,又不敢發脾氣,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說:“馬太高了,我……”因著剛剛的誤會,那句“勞煩阿兄扶我下馬”是無論如何都不好意思說出口了。看她阿兄那背身回避的君子模樣,定是也在為方才的誤會而心累吧?

思夏的唇要咬破了,臉一橫,求道:“阿兄幫我一下,多謝。”

張思遠大方地轉了身,又慷慨地擡起了右手。

思夏:“……”

他右手握著馬鞭,讓她抓鞭子下馬?

思夏快急哭了,鼓足了勇氣:“可否勞煩阿兄扶我下去?”

張思遠依言擡起兩手接住她,讓她穩穩當當且不感疼痛地落了地。

實在是看不下去她一瘸一拐地走路,要抱她回晴芳院,思夏當即打了個冷戰。

先前已經聽到過“狐媚子”的話了,就這樣讓人看見被他抱著,指不定又有什麽難聽的話入耳。她死乞白賴地推他:“阿兄,我能自己走。”

說完這句,張思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松開了她。

思夏左腳驟然吃力,猛地疼了一下,歪歪扭扭要倒。周身只有張思遠這個物件,她自然朝他找幫扶。

張思遠無奈地搖了搖頭,彎身曲肘從她腿窩處穿過,打橫抱起了她。

思夏騰起的一瞬間,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,接受這法子的同時卻掩耳盜鈴地將頭悶在了他的肩上,只要她看不見別人,別人就看不見她,嗯!

張思遠只覺她今日這舉動好玩得很。

寶繪才剛在回來的路上挨了一巴掌,回來後先用冷水洗過臉,又塗了消腫藥,卻一直不見思夏回來,正要去找,離老遠看有倆人走路卻用兩條腿,就要埋頭裝死時,低頭卻見晴芳院裏人目瞪口呆。

去年冬日裏思夏鬧著要走便是聽了幾句難聽的話,此刻眼瞅著這倆人有四條腿卻用兩條腿走路,忙催院子裏的其他人:“該幹什麽幹什麽!還有,別亂嚼舌根!”

去年倆粗使婢女挨罰時,晴芳院和學堂的人沒去觀刑,可事後多多少少還是聽見了傷情,是以不敢造次,連忙個個低眉斂目,又背過身去做自己的事。

晴芳院的路給他倆讓出來了。張思遠看見寶繪,便道:“娘子扭傷了腳,先打冷水來給她泡一泡,之後再敷藥。”

寶繪答應一聲,叫人去打冷水,再看他兩人身上均有土,疑惑地問:“這是又去哪兒了,怎麽弄成這樣?”

思夏並不說話,只是一瘸一拐地往臥房走,張思遠便道:“你停吧,我不在你這裏就是了。”

思夏不好意思在他跟前除鞋,他何必招她不痛快。

紺青看張思遠面色平靜,不像寶繪回來所說“阿郎要不高興了”的樣子。看他手臟得不成樣子,忙朝外間的人吩咐:“先打盆水來。”

一扭身,見他衣服也臟了,又嘆了口氣:“還是沐浴吧。”

氤氳的浴室裏有淡淡的香氣,他甫一進去,嗅到這裏頭的香氣和和思夏身上的味道一樣,就不由自主地閉目多聞了兩下。入水的那一剎那,腦海中就浮現了思夏白嫩的腳。他不由地挑了挑眉。

待他穿好衣服朝臥房而去,坐在銅鏡前,眼神有些僵。

紺青透過鏡子看他,給他擦頭發的手也僵了,左右看了看,屋子裏沒什麽變動啊,疑惑地歪著頭看他:“您這是怎麽了?”

張思遠眨了眨眼,繼而沈聲道:“不要多言,幹你的活!”

於是紺青閉了嘴,給他弄幹了頭發又紮好,完事。

想到思夏崴了腳走路不便,張思遠讓人把晚膳擺在晴芳院。

思夏得知他來,卻不想出臥房。她總是覺著不對勁兒,卻又不知道哪裏不對,總之就是別扭,別扭極了。

別扭之中還摻雜著後悔,今日真不該去馮家,惹了事不說,還惹得她心煩。

目光在臥房內逡巡,也沒個落腳點。寶繪給她理了理衣裳,又彎身給她穿了鞋,她忽然說懶怠動,就想躺著。

“阿郎在外頭等著娘子一同用晚膳呢。吃完了再歇著。”

思夏今日出門疲憊,按理說該多吃一些,可她只吃了小半碗粥,就放下湯匙。

張思遠捏著筷子的手一頓,蹙眉道:“這些菜可都是你愛吃的。”

思夏又別扭地端起碗,悶頭繼續吃。

在旁邊給她布菜的寶繪看出張思遠不悅,連忙夾起一筷子炙羊肉送入她盤中,小聲提醒道:“娘子好歹吃兩口。”

思夏就像提線木偶一樣,依言夾起來送到嘴邊,吃得慢吞吞。

好說歹說終於結束了晚膳,婢女們收拾了碟碗,思夏就往臥房走。張思遠叫住她:“你課業呢?”

思夏真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張嘴提課業,窘迫地看著他,張思遠卻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下了,還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管,眼皮也沒撩一下:“拿過來給我看。”

思夏趕緊擺出個笑臉,笑得花一樣,還湊前兩步,問道:“阿兄先別忙著查看課業,先給我答疑。我還是不大放心今日的事。前頭在擊鞠場才與漢王鬧得皮笑肉不笑,今日又得罪了貴妃的母家,是不是梁子結大了?”

“那是他們的梁子,又不是我的。”張思遠擡手敲了敲羅漢床上的小幾,“先說你的課業。”

思夏笑著笑著就皺了眉,還彎著身“哎呦”了一聲,寶繪立馬上前扶住了她,思夏邊喊疼邊迅速往臥房而去。

原地留下含笑搖首的張思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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